“五月五,是端阳,门楣艾蒿香满堂。玉粽黄酒千舸竞,彩丝香囊手腕上……”逢端阳,在民间,是要唱这歌谣的。
端午,在我们这称之为“端阳”。
歌谣里有五彩绳、香包、艾叶煮鸡蛋、雄黄酒,似乎还有小辣椒、桃木剑、虎头鞋、大蒜等。这一天,妈妈会追着让喝雄黄酒,嘴里还唠叨着:“喝过雄黄酒,蝎蚊虫蛇绕道走……”我们就捏着鼻子,每人抿一口。龙舟没见过,能想象一下,如几只大白鹅,伸长脖子,激起无数浪花,优美地在水里追逐。
第一次和屈原联系起来,是在哥哥书屋,看到一本《离骚》。粗读,功力尚浅,不得精髓,但知道了春秋之前,端阳是祛病防疫的节日。因爱国诗人屈原在此日殉国明志,为佑他凡胎肉体,寄托新的情感,民间逐渐将此日演变成祭奠、缅怀他高洁情怀的节日。于是乎,粽子诞生了。
包粽子是妈的绝活。村里人家,多临水居。水岸边,芦苇浩荡,蓬蓬勃勃生长着,不怕没有苇叶包粽子。妈从瓦盆捞出浸泡的糯米,坐在紫葚树下,取一片苇叶折成漏斗状,熟练地舀一勺糯米装进去,折转裹严实,再用丝线缠两圈,扎紧,系个活扣,一个漂亮的三角粽子包好了。
夏日未央,葱绿,次第倚上篱墙,所有的怒放堆满季节的缝隙。端阳,正是农忙季节,妈妈却要挤出一天时间,把这“端阳祥瑞”融进生活。
我们还睡着,妈妈先是踏晨露,去野外采些艾,插在门楣,然后把昨天包好的粽子下锅。炊烟缭绕的灶房,传出“呱嗒呱嗒”的风箱声;房顶烟囱里,冲着天空,丝丝缕缕飘出炊烟来。晨风里,像飘摇着妈妈的头发。
院落不大,爸爸轮圆扫帚一扫再扫,妈妈揪着耳朵把我们唤醒。院里那棵紫葚树下,放着矮方桌、小方凳。粽香、艾香、蒜香、花香……层层叠叠弥漫了整个院落。
刚出锅的粽子,有着嫩苇叶的清香。活扣,俩手指一拽即开,糯米雪白、晶莹剔透。晾晾,淋上蜂蜜,软糯酥甜,咬一口唇齿含香。饭桌上,爸爸讲屈原投江;饭桌下,妈妈讲老掉牙的白蛇和许仙。
五月五,家家有粽子吃,邻里八辈、前街后巷,他家赠送、他家还礼,互相品尝。还有忙地里活顾不上的,和往年一样,等有人蹬着三轮车,在街上不紧不慢地喊:“粽子——刚出锅的粽子,粽子——”悠长的声音浸润在枣花的香气里,漫过高墙深院,流进窗子里,叫着馋嘴的孩子。
三五声鸡叫里,爸妈要做足这一天的功课。男孩呢,爸爸取几截桃枝,用刀精雕、打磨,做成别致的小葫芦或宝剑,系上红绳,挂在我们脖子上,说是辟邪。做完这些,身影摇晃进枣园里去了。女孩是妈妈做香包。用尽心思,密密缝,装进香草,缀上五彩丝做成的流苏花穗,挂在妹妹的书包和胸前纽扣上。
那一天就过去了。而在这一天里回味,那种简单的幸福和简单的向往,是现在孩子体会不到的。草木深又深的端阳,那些飘香的粽子,割了又长的艾,以及独属于端阳的那些习俗,却会徜徉记忆深处,久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