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沈括在《梦溪笔谈》说:“未花时采,根色鲜泽。”这个“鲜”和春日食鲜的“鲜”同义。春日食鲜,食在根茎叶的嫩、清、甜;食在时令下,水淋淋、雾蒙蒙的一捧新绿;食在春日下,采、挖、拔、薅的素朴活力。
春日食鲜,必在“野”,才有滋有味。久居城中,食一把鲜,得从集市小贩手中获得。去上班的途中,沿街一排排袋子盛着的时令菜,漾着、荡着,撞入眼眸。蹲身、抓起,每一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一时间突然觉得少了很多的韵味。没有沾上春泥的野菜,怎么能叫鲜呢?手指没有泥土的味道,又怎么能过瘾呢?不由得想起,在乡间地头,携一小筐,东寻西找挖野菜的日子来。
在我们老家,野菜有小根蒜、蕨菜、婆婆丁、猫爪、柳蒿芽、水芹、荠菜、苦菜,苋菜;也有香椿、莴苣、竹笋、黄花菜等时令菜,只不过这都是货运过来的,没有采摘的过程,就少了乐趣。
小根蒜一般生长在土壤松软潮湿地带,根深、茎白、头小,需要深深挖掘才能获得。儿时,挖野蒜,都是大人的活。大人有工具,一把大铁锹,用脚踩在锹头,用力掘土,松软的泥土下,小蒜的蒜白就光溜溜露出来了,我们只需拎起抖掉泥土即可。
有时候看到小根蒜,大人们又不在场,我们只好用手薅,常常是薅断了茎,只余一段蒜白。用手捋几把泥,溪水冲洗几下,就入口了。那感觉,就着春风,细细咀嚼,有着说不出的清冽鲜嫩。
而在乡间,最常见的就是婆婆丁,学名叫蒲公英。这种野菜一生长出来,几乎家家户户都出动。村路旁、山沟处、田埂上、小溪边……戴上纱巾,拎一小筐,拿把短刀,有单独一人的,也有三五成群的,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埋头挖取。值得一提的是,每年我都是最早吃到这把“鲜”的,只因婆婆把蒲公英的种子,撒在屋前屋后的园子里。几场春雨过后,它们就仿佛听了命令般,一小撮一小撮在屋檐下,迎着春风,鼓足劲生长。虽不是在野外,但推门挖“野菜”的感觉,却是极其有趣的。拿把小刀,一会的工夫就足够一盘。餐桌上,一蓬绿,就着热热的鸡蛋酱,用筷子夹入口中,一丝清苦里带着独有的鲜嫩,春天的滋味,早早尝到。
而像蕨菜、猫爪这等需要去山上采摘的春菜,只要去一次,准保 你上瘾。攀、爬、蹲、挖,迂回曲折,你追我赶,前呼后拥,生命最原始、最质朴的律动,在草木丰盈的春日散发出来。采摘过程中的豪迈笑声,也足以声动山野。
时光倒流到儿时,一个小竹筐、一把小短刀,田间地头,母亲领着我们一一辨认野菜的场景,历历在目。“叶子带刺,像锯齿是婆婆丁;高高的叶子,背面有白绒的是柳蒿;还有苦菜,叶子的锯齿小、叶片窄,虽比婆婆丁苦,但却清热败火……”母亲叮咛的话语,传过悠悠岁月,拂在心间。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在最早的先民时期,人们在草木含烟的早春,采野菜、沐春风、闻鸟鸣的朴素场景。那一帧帧古老又悠长的画卷,传颂的不仅仅是人们对生活的热爱,更是人们最质朴率真的生命活力。
如今,春食野菜正当时,我们也该拎一小筐,去山野、去沟渠,迎着春风,寻回那份最原始的朴素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