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道理

收到一封邮件，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发来的，他问：老师，为什么在夜里，路上有光亮的地方是水，黑暗的地方却是路？这有什么道理吗？

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许多年前，曾写过一组短文，其中有一个片段，我讲起小时候，在雨后的夜，和家人行走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土路上，经常踩进水里。父亲告诉我，别往亮的地方走，亮的是水，黑的是路。

然后我引申出一个道理：“多年以后远走他乡，境遇黯淡，艰辛辗转，有时急不可待地踏向看似光明的去处，却往往陷入更糟糕的处境。忽然记起当年父亲的话，才明白，不只是下过雨的夜路之上，在人生的道路上，有时那些有光亮的地方，并不一定是坦途，更可能是积水之渊。”

这个小学生，可能没有在下过雨的村间夜路上行走的经历，更是没有更多的人生阅历，所以，他不懂得这前后的关联。只是，多年以后的今天，我重新看自己年轻时写下的短文，也有了些许惭愧。世间事并无定理，父辈的人，要踏进多少水坑之后，才总结出那么朴素的道理。在世间行走的人，又要经历多少挫折，才能在回首时慨叹一番？有时候，我们由此及彼的推论，是带着很大的局限性，在不同的情境之下，同样的事，或许有着迥然的规律。所以说，看似有道理的，其实或许并没什么道理。

就像很多事情，我们看得分明，或许只是表面。总是在我们觉得看到了本质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并非如此，事情似乎总有着让我们意想不到的另一面。

有一年冬天，家门前的人行道上积了很多雪，行人都是小心翼翼地走，一不注意就会滑倒。走的人多了，路面就被踩得越光滑。我看到一个少年，站在那儿，把那些很光滑的地方用脚来回蹭得成了冰，明亮无比。于是心里很是生气，觉得现在的孩子不但不做好事，反而做坏事。就上前去责问，男孩对我的态度并不在意，只是略有些羞涩地笑，说：“这些地方最容易滑倒，我把这几个地方磨亮了，别人一眼就能看到，就能躲开了！”

当时我是很有些惭愧，事情的反转出乎意料，不过这个少年也是聪明的，既然路上有易滑的地方，那就干脆把那些地方弄成冰，大家就可以避开了。用眼睛看，可能一直无法知道真相怎样，所以，从现象上推导毫无道理，即使知道了真相，要推论到别的方面去，也会看似合理，却有可能也是囿于一隅。

所以，对于道理来说，是很复杂的，我们读到太多各种各样的道理，往往只能给一些心理上的安慰或者启示，对于实际行动，却可能百无一用。我们在书本间翻寻着道理，不如自己去走，哪怕踩进水坑，哪怕走进黑暗，也只是暂时，自己走过的路，才是真正的道理。

当然我上面这段，不是道理，而是建议。

于是我给那个小男生回信，说：“有什么道理吗？没什么道理！只有自己去经历，去走过，才是真正的道理。”

编辑： 杨宁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