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挂在墙上
包利民 商丘网——京九晚报 2021-08-11 00:04
午后,小睡的姥爷醒了,他没有马上起来,装了一烟斗的烟叶,摁紧,点燃,有滋有味地抽了一会儿后,满足地在炕沿下把烟灰磕尽,这才起身。他从小屋里出来,穿过外屋,伸手从墙上摘下草帽,扣在头上,开门走进七月的阳光。
于是墙上留下了一块圆圆的痕迹,那顶草帽长年挂在那里,它的邻居是一个圆盖帘还有一把镰刀。它们陪伴着一堵土墙的寂寞,它们不在的时候,墙就更寂寞了。而此时,墙就空荡荡地寂寞着。镰刀随着母亲去割猪草,圆盖帘正驮着一些土豆片在院子里和阳光相拥,草帽跟着姥爷在村里村外游走。
没有草帽的夏天会少了一种韵味,没有草帽的村庄就缺了一份情致。我和伙伴们在村里游荡的时候,总会遇见一些白头发或者白胡子的老人,他们都戴着草帽,手里拿着烟袋或烟斗,腰里拴着的装烟叶的小布口袋摇晃着,他们似乎看不够这村庄这大地。有时候姥爷会和他们聚在一起,或在老树下,或在田间地头,一些古老的话题就随着吞云吐雾翻涌而出。他们摘下草帽在手里挥着,扑打着纷纷扬扬的阳光。
偶尔在姥爷午睡的时候,我会站在凳子上摘下草帽,戴在头上去外面走走。感觉草帽那么大,挡住了眼睛,像一把小伞阻隔着阳光的雨。只是太不舒服了,也不能跑,也不能跳,所以很快对它失去了兴致。而且这顶草帽实在是太旧了,我还记得几年前它崭新的样子,和阳光一个颜色,散发着秋草的气息,只看着就让人神清气爽。而如今,它已被汗水和岁月渐渐染成了泥土的颜色,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农忙的时候,草帽吸收的汗水就更多了。傍晚姥爷回来的时候,会顺手把它挂在老杨树最低的那根枝上,让长长的风来凉爽一下被晒了一天的它。我想草帽此刻应该是惬意的,它轻轻地摇着,等天黑下来后,陪着它的,除了挂在树上的风,就是落在枝叶间的星星。只是姥爷会把它拿回来,因为那堵寂寞的墙还在等着它。
有一个上午,姥爷习惯性地从墙上摘草帽时,却一下子闪了腰。为此他好几天没能出门,草帽也在墙上挂了好几天,不能跟随姥爷去熟悉的村庄大地看看,它也是会寂寞的吧?可姥爷那几天却是真正寂寞了,不停地吸着烟斗。此时我才发现,姥爷是真的老了,就像墙上那顶草帽一样,脸也变成了泥土的颜色。大地上一个人的老去,这本就是一个寂寞的过程吧。
当姥爷的腰好了之后,又戴着草帽出去了,那一天他很高兴,不停地和问候他的老伙伴们说着话。回来后,在饭桌上讲着几天没出去,庄稼的各种变化。大地上的事情,姥爷是烂熟于心的,只是虽然年复一年地重复着相似的过程,可是每一次重逢,他都会有着一种全新的欣喜。说着这些的时候,草帽在窗外的枝上摇晃着,倾洒出一些晚霞,如姥爷杯中的酒。
漫长的冬天来了,草帽便和墙壁长久地沉默相依,睡着长长的一觉。我想它应该和我一样,在一种盼望中,做着一个关于夏天的梦。
编辑: 杨宁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