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散文

一位贫困老人的信仰回归

郭万钢 商丘网 2020-12-10 15:39

第一次踏进王玉尧老人的家门是个尴尬的场面。

她家根本没有门。

一位镇干部引路,我刚想迈进王玉尧老人家低矮的屋子,又触电般的缩了回来。因为我放眼屋内映入眼帘的是破旧的方桌上摆着一座不知名的佛像,几样水果三五成堆,几柱香火凌乱地弥漫着缕缕青烟。桌前一位白发老太太正在俯身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念叨什么王母娘娘。桌旁坐着一位白发老汉似在闭目祈祷着什么。他们并未发觉我们的到来。

我在屋外迟疑了数秒。我感觉这类高龄老人的信仰是其思想深处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于是示意那位干部随我在屋外稍等。

不大一会儿,老人结束仪式向屋外探望。为避免尴尬,我并未进屋,而是大声打着招呼,等两位老人蹒跚着出屋站定,我向他们作了自我介绍。“大爷大娘,我是县委统战部的一名干部,名叫郭万钢,县委派我到咱潮庄南村负责脱贫攻坚工作。我了解到你家是全村最困难的一户,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大爷孙右德是个不善言谈的憨厚人,大娘王玉尧倒是很快打开了话匣子。原来,大爷大娘都已八十高龄,高血压、冠心病、关节疼等疾病缠身,早已失去劳动能力。25岁的儿子王金山是抱养的,去年在郑州打工期间突然偏瘫,医治数月仍卧床不起,跟植物人一样,只好出院在家养病……,说到伤心处,老人几度落泪。我一方面安慰一家人要各自安心养病,一方面开导老人要振作起来。我对老人说,“习近平总书记已经指示我们,全面小康路上,一个也不能少。我们下村扶贫一定会不漏一户,不落一人。要相信党和政府!”

我又在外围看了看她家房子的结构,已属危房。

回到村室,我召集镇村干部初步讨论了全村的脱贫计划和几户困难群众的帮扶计划。对于王玉尧户,打算首先帮助她一家三口申报低保待遇解决吃饭问题,再帮他们把医疗费用报销落实到位,然后着手帮他们拆除现有危房,重建新屋。

一个月后,两间新屋为王玉尧老人家无偿建好了,并打起了院墙,改造了新式厕所,装了院门,自来水直接通到了院里。我带着几位干部前去看望。看着他们脸上一直洋溢着情不自禁的笑容,我也没有提及反对他们烧香拜佛的话题,而是轻轻地展开了一幅带有毛主席像的中堂画递给了老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其他干部没日没夜的在全村走访,同时隔三差五的看望王玉尧老人一家,虽然没再闯见老人烧香拜佛的场面,但我还是注意到,老人家里的方桌上偶尔有焚烧的香灰痕迹。

每当晚上躺在村室的床上,我脑海里常常浮现出一幅画面,在党和政府无偿给老人援建的新房子里,老人却在虔诚地烧香拜佛,他们为什么谢天谢地却不谢党呢?这和迎面中堂画上毛主席慈祥的笑容多么的不协调啊!但是,我深知两位老人年事已高,绝对不能当面批评他们,更不能语言攻击他们心中的信仰。我反思再三,觉得原因还是我们做得不够好,我坚信我们一定能用行动感化老人,并为老人找到正确的精神寄托。

我们照旧一次次走访,询问困难,解决问题。后来陆续帮王玉尧老人的家人办理了门诊报销用的慢性病卡、残疾证,还有政策性入股分红等,确保他们全家不为吃穿住用发愁,看病开支费用的报销比例接近百分之百。

2018年入夏后的一天,我再去王玉尧老人家里时,儿子王金山竟然可以下床啦,尽管右胳膊右腿还是无法伸展,但是能趔趄着下床走几步毕竟已是奇迹。见到我来,王金山想说些什么,但把脸憋的通红,依然不能说出话来。我想知道他需要什么帮助,就给他一只笔,试着让他写出来,他却只能用笨拙的左手握着笔半写半画,最后歪歪扭扭地写出一个“谢”字!这样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在这样一个困难的家庭环境中,第一次向帮扶人员表达想法时,竟然不是诉说什么困难,也不是要求什么照顾,而是先表达一个“谢”意!我深为感动,握住他被汗水浸透的手,鼓励他加强锻炼。王金山露出了少有的笑容。王玉尧老人则是一口一个“小郭”的叫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2018年底,灾难再次降临这个不幸的家庭,孙右德老人在准备年货的时候不幸摔伤了大腿,一家三口中唯一能依靠人力三轮车勉强出行的他,疼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听说后带着一兜鸡蛋前去看望。我看大爷的病情,虽然没有明显骨伤,但从他一动就疼的表情上,意识到起码有胯骨错位或者神经挫伤。我劝大爷尽快去医院看病。但是王玉尧老人坚持说,“签约医生来看过了,骨头没事,只是有些疼,躺几天养养吧。你看俺家现在,三口人三个‘瘸子’,也没办法。给你们找的麻烦够多了。”老人无奈的话语让我心里一酸,我明白,大爷的腿伤显然不轻,但是他家里剩下的俩人,哪个又能带他们去医院呢?外人谁又敢逞强带着这样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去看病呢?路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家连一个能陪着去的人都没有,出了事说都说不清,谁都怕负不了这个责啊!我回头看看老人痛苦的表情,想想这一家人当前的困境,感觉自己作为一名冲锋在脱贫攻坚战线的工作者,不能顾虑那么多。于是我坚定的对老人说,“大爷大娘,我知道20里外有个祖传的老中医,专业治疗跌打损伤,几年前家里人有这样的摔伤我带着去那里治疗过,那位老中医医德高尚,医术高明。今晚我回城一趟,明天一早把家里的车开过来,我开车带着大爷去看病!”第二天,我让一位干部帮我把孙右德老人搀扶到车上,驱车20余里为老人看病。临行前,王玉尧老人翻箱倒柜拿出几张红钞票狠劲往我手心里塞,我神情凝重地握住老人的双手说,“大娘,你别客气了,我知道你这手里的钱是政府救济你们一家人的生活费,你用它买米买面吧。我既然决心带着大爷去看病,就没打算让你家出一分钱!”

第一次治疗回来后,大爷疼痛有所好转。一周后我再次带着老人去作巩固治疗时,那位老中医闲谈间,向老人夸我这个做儿子的有孝心,能一次次的坚持带着老人去看病。孙右德老人听了哽咽地说,“小郭是县里派来帮我家脱贫的干部!他虽说不是我儿子,但是比儿子还要亲啊!”老中医听了感慨地说,“我行医大半生了,还很少见到这样的干部,这次治疗费不收了,也让我跟他一块做次好事吧!”

数月后,大爷的腿伤渐渐康复,他又能蹒跚着骑上脚蹬三轮车出门买些生活用品了。

转眼已到2019年冬至,为了在全村弘扬尊老敬老的孝善文化,我从工资中拿出500元钱,在南村村室院内为村里60岁以上老人举办了一场免费饺子宴,我们几个志愿者把热腾腾的饺子端到老人们面前的时候,却没有见到王玉尧老人的身影。待老人们吃好饺子宴的时候,我盛满一大碗饺子让孙右德老人给王玉尧老人捎回了家。

第二天,我买了营养奶、火腿肠等礼品前去看望王玉尧老人。老人正躺在床上,见我来了想挣扎着下床。因为天冷,我急忙拉住她的手,让她躺下,老人家一见到我似乎又有说不完的话,我说,“大娘,昨天我看你没有去村室那边吃饺子,今天来看看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老人微笑着说,“孩儿啊,我没事,你放心工作,不用挂念我,俺一家三口给你添的麻烦太多太多了!你这样帮俺,真是俺一家的大恩人啊!”我说,“大娘,你错了,是党组织派我来做这项工作的,你的大恩人不是我,”我转脸看了看她家的方桌,接着说,“也不是你桌上供奉的那个神,而是共产党啊!”王玉尧老人若有所思,点点头说,“孩儿啊,你今天让我明白了一个理儿,共产党才是救了俺一家人的神,往后俺谁也不信了,只信共产党!”在老人感恩戴德的话语中,我向老人久久地竖起了大拇指。

之后的日子,我一次次去王玉尧老人家走访时,再也没有发现焚烧的香灰,更没有发现佛像。倒是有几次进屋时正看到王玉尧老人拿着她常用的手绢,对着中堂画上的毛主席像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轻轻的擦拭。我注意到,毛主席微笑的眼神似乎明亮了好多。

2019年底,王玉尧老人一家三口作为兜底户,在全村最后一批顺利脱贫。

2020年4月的一天,我正在县里开会,村干部打来电话说,王玉尧老人去世了!我焦急地询问那边的情况,他们说,老人走的很安详,临走之前眼睛一直注视着毛主席像,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话语……。

(郭万钢,统战部主任科员。附声明:本文3100字,描写人物、事件全部取材于作者工作实际,真实无虚构)

编辑: 姬艳峰   责任编辑:李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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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踏进王玉尧老人的家门是个尴尬的场面。

她家根本没有门。

一位镇干部引路,我刚想迈进王玉尧老人家低矮的屋子,又触电般的缩了回来。因为我放眼屋内映入眼帘的是破旧的方桌上摆着一座不知名的佛像,几样水果三五成堆,几柱香火凌乱地弥漫着缕缕青烟。桌前一位白发老太太正在俯身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念叨什么王母娘娘。桌旁坐着一位白发老汉似在闭目祈祷着什么。他们并未发觉我们的到来。

我在屋外迟疑了数秒。我感觉这类高龄老人的信仰是其思想深处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于是示意那位干部随我在屋外稍等。

不大一会儿,老人结束仪式向屋外探望。为避免尴尬,我并未进屋,而是大声打着招呼,等两位老人蹒跚着出屋站定,我向他们作了自我介绍。“大爷大娘,我是县委统战部的一名干部,名叫郭万钢,县委派我到咱潮庄南村负责脱贫攻坚工作。我了解到你家是全村最困难的一户,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大爷孙右德是个不善言谈的憨厚人,大娘王玉尧倒是很快打开了话匣子。原来,大爷大娘都已八十高龄,高血压、冠心病、关节疼等疾病缠身,早已失去劳动能力。25岁的儿子王金山是抱养的,去年在郑州打工期间突然偏瘫,医治数月仍卧床不起,跟植物人一样,只好出院在家养病……,说到伤心处,老人几度落泪。我一方面安慰一家人要各自安心养病,一方面开导老人要振作起来。我对老人说,“习近平总书记已经指示我们,全面小康路上,一个也不能少。我们下村扶贫一定会不漏一户,不落一人。要相信党和政府!”

我又在外围看了看她家房子的结构,已属危房。

回到村室,我召集镇村干部初步讨论了全村的脱贫计划和几户困难群众的帮扶计划。对于王玉尧户,打算首先帮助她一家三口申报低保待遇解决吃饭问题,再帮他们把医疗费用报销落实到位,然后着手帮他们拆除现有危房,重建新屋。

一个月后,两间新屋为王玉尧老人家无偿建好了,并打起了院墙,改造了新式厕所,装了院门,自来水直接通到了院里。我带着几位干部前去看望。看着他们脸上一直洋溢着情不自禁的笑容,我也没有提及反对他们烧香拜佛的话题,而是轻轻地展开了一幅带有毛主席像的中堂画递给了老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其他干部没日没夜的在全村走访,同时隔三差五的看望王玉尧老人一家,虽然没再闯见老人烧香拜佛的场面,但我还是注意到,老人家里的方桌上偶尔有焚烧的香灰痕迹。

每当晚上躺在村室的床上,我脑海里常常浮现出一幅画面,在党和政府无偿给老人援建的新房子里,老人却在虔诚地烧香拜佛,他们为什么谢天谢地却不谢党呢?这和迎面中堂画上毛主席慈祥的笑容多么的不协调啊!但是,我深知两位老人年事已高,绝对不能当面批评他们,更不能语言攻击他们心中的信仰。我反思再三,觉得原因还是我们做得不够好,我坚信我们一定能用行动感化老人,并为老人找到正确的精神寄托。

我们照旧一次次走访,询问困难,解决问题。后来陆续帮王玉尧老人的家人办理了门诊报销用的慢性病卡、残疾证,还有政策性入股分红等,确保他们全家不为吃穿住用发愁,看病开支费用的报销比例接近百分之百。

2018年入夏后的一天,我再去王玉尧老人家里时,儿子王金山竟然可以下床啦,尽管右胳膊右腿还是无法伸展,但是能趔趄着下床走几步毕竟已是奇迹。见到我来,王金山想说些什么,但把脸憋的通红,依然不能说出话来。我想知道他需要什么帮助,就给他一只笔,试着让他写出来,他却只能用笨拙的左手握着笔半写半画,最后歪歪扭扭地写出一个“谢”字!这样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在这样一个困难的家庭环境中,第一次向帮扶人员表达想法时,竟然不是诉说什么困难,也不是要求什么照顾,而是先表达一个“谢”意!我深为感动,握住他被汗水浸透的手,鼓励他加强锻炼。王金山露出了少有的笑容。王玉尧老人则是一口一个“小郭”的叫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2018年底,灾难再次降临这个不幸的家庭,孙右德老人在准备年货的时候不幸摔伤了大腿,一家三口中唯一能依靠人力三轮车勉强出行的他,疼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听说后带着一兜鸡蛋前去看望。我看大爷的病情,虽然没有明显骨伤,但从他一动就疼的表情上,意识到起码有胯骨错位或者神经挫伤。我劝大爷尽快去医院看病。但是王玉尧老人坚持说,“签约医生来看过了,骨头没事,只是有些疼,躺几天养养吧。你看俺家现在,三口人三个‘瘸子’,也没办法。给你们找的麻烦够多了。”老人无奈的话语让我心里一酸,我明白,大爷的腿伤显然不轻,但是他家里剩下的俩人,哪个又能带他们去医院呢?外人谁又敢逞强带着这样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去看病呢?路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家连一个能陪着去的人都没有,出了事说都说不清,谁都怕负不了这个责啊!我回头看看老人痛苦的表情,想想这一家人当前的困境,感觉自己作为一名冲锋在脱贫攻坚战线的工作者,不能顾虑那么多。于是我坚定的对老人说,“大爷大娘,我知道20里外有个祖传的老中医,专业治疗跌打损伤,几年前家里人有这样的摔伤我带着去那里治疗过,那位老中医医德高尚,医术高明。今晚我回城一趟,明天一早把家里的车开过来,我开车带着大爷去看病!”第二天,我让一位干部帮我把孙右德老人搀扶到车上,驱车20余里为老人看病。临行前,王玉尧老人翻箱倒柜拿出几张红钞票狠劲往我手心里塞,我神情凝重地握住老人的双手说,“大娘,你别客气了,我知道你这手里的钱是政府救济你们一家人的生活费,你用它买米买面吧。我既然决心带着大爷去看病,就没打算让你家出一分钱!”

第一次治疗回来后,大爷疼痛有所好转。一周后我再次带着老人去作巩固治疗时,那位老中医闲谈间,向老人夸我这个做儿子的有孝心,能一次次的坚持带着老人去看病。孙右德老人听了哽咽地说,“小郭是县里派来帮我家脱贫的干部!他虽说不是我儿子,但是比儿子还要亲啊!”老中医听了感慨地说,“我行医大半生了,还很少见到这样的干部,这次治疗费不收了,也让我跟他一块做次好事吧!”

数月后,大爷的腿伤渐渐康复,他又能蹒跚着骑上脚蹬三轮车出门买些生活用品了。

转眼已到2019年冬至,为了在全村弘扬尊老敬老的孝善文化,我从工资中拿出500元钱,在南村村室院内为村里60岁以上老人举办了一场免费饺子宴,我们几个志愿者把热腾腾的饺子端到老人们面前的时候,却没有见到王玉尧老人的身影。待老人们吃好饺子宴的时候,我盛满一大碗饺子让孙右德老人给王玉尧老人捎回了家。

第二天,我买了营养奶、火腿肠等礼品前去看望王玉尧老人。老人正躺在床上,见我来了想挣扎着下床。因为天冷,我急忙拉住她的手,让她躺下,老人家一见到我似乎又有说不完的话,我说,“大娘,昨天我看你没有去村室那边吃饺子,今天来看看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老人微笑着说,“孩儿啊,我没事,你放心工作,不用挂念我,俺一家三口给你添的麻烦太多太多了!你这样帮俺,真是俺一家的大恩人啊!”我说,“大娘,你错了,是党组织派我来做这项工作的,你的大恩人不是我,”我转脸看了看她家的方桌,接着说,“也不是你桌上供奉的那个神,而是共产党啊!”王玉尧老人若有所思,点点头说,“孩儿啊,你今天让我明白了一个理儿,共产党才是救了俺一家人的神,往后俺谁也不信了,只信共产党!”在老人感恩戴德的话语中,我向老人久久地竖起了大拇指。

之后的日子,我一次次去王玉尧老人家走访时,再也没有发现焚烧的香灰,更没有发现佛像。倒是有几次进屋时正看到王玉尧老人拿着她常用的手绢,对着中堂画上的毛主席像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轻轻的擦拭。我注意到,毛主席微笑的眼神似乎明亮了好多。

2019年底,王玉尧老人一家三口作为兜底户,在全村最后一批顺利脱贫。

2020年4月的一天,我正在县里开会,村干部打来电话说,王玉尧老人去世了!我焦急地询问那边的情况,他们说,老人走的很安详,临走之前眼睛一直注视着毛主席像,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话语……。

(郭万钢,统战部主任科员。附声明:本文3100字,描写人物、事件全部取材于作者工作实际,真实无虚构)

编辑: 姬艳峰   责任编辑:李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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