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故事在笔下流淌

毛本栋 中国睢阳网 2016-11-08 15:37

现已年过九秩的黄永玉先生不仅会画画,还会讲故事。读完《比我老的老头》(作家出版社2007年2月增订版,丁聪绘插图)这本书后,觉得黄永玉先生真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这是这本书带给我的第一印象和强烈感受。著名作家李辉曾说:“黄永玉爱讲故事,会讲故事,浑身都是故事。在我所熟悉的前辈中,黄永玉绝对是最有口才、最能讲故事的人。他肚子里像是有说不完的故事,一个接一个,从嘴里不断线地蹦出来。”是的,黄永玉先生不光会讲自己的故事,还会讲别人的故事,更妙的是,他善于将自己的故事天衣无缝地融进别人的故事中,两者相辅相成,形成一个有机整体。所以他讲的故事既真切鲜活,生动有趣,又入心入肺,五味杂陈。讲别人的故事,在他那里实际上也就是在为自己的人生经历构成巨大的背景。他和他们一起笑,一起哭。

钱钟书、沈从文、张乐平、李可染、林风眠、张伯驹、许麟庐……这一串如雷贯耳的名字,这些让人高山仰止的“老头”,黄永玉却讲得他们就像住在隔壁的张老伯似的,可爱、朴实,又有着作家艺术家各自独有的脾气。那一代的老派人物,在艰难到“精神与肉体都如同讨饭”的岁月里,有过数不清的坎坷,发生过数不清的事情,有些事情直至今天还在为人们津津乐道,有些事情却已痛苦得不愿再提。那些无聊的事把他们最宝贵的时光给浪费了,真是可惜,让人痛心疾首。这本书的封底,有一首黄永玉的小诗:“咳!都错过了/年轻人是时常错过老人的/故事一串串/像挂在树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干果/已经痛苦得提不起来”,那些“痛苦得提不起来”的故事,穿越岁月的烟尘,被黄永玉用笔一字一字地刻在纸上,一如他把人物和风景用刀刻在木板上。曾经见过一幅黄永玉的木刻版画:一个上身赤裸的庄稼汉父亲手摇摺扇,蹲坐在草垫上,一边是须臾不得离身的烟管,一边是盛满水的茶壶和大碗,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瞧那手拿摺扇的架势,就像个评书先生,想必讲的不是普通的山野乡谈,定然是高雅的通俗演义,一双儿女听得津津有味,好生动的融融天伦。这个庄稼汉身上有着黄永玉先生自己的影子。不过他讲的故事更有时代感,听众也不只是一双儿女了,而是成千上万的读者,跟着他一起笑,一起哭。

黄永玉先生笔下的每一个故事,都是一篇独具一格、精妙绝伦的散文。他具有画家的眼睛与调度能力,善于描绘出一个个生动的、色彩斑斓的生活场景。他如创作小说一样,灵活而恰到好处地运用对话,使故事的叙述具有活力与动感。当他以画家与小说家的综合才能写作《比我老的老头》中的这些散文时,笔下缓缓流淌而出的,是真挚的情感、个性化的语言和不拘一格的起承转合。黄永玉带给我们一种强烈的、漫溢诗意的历史感。他不愿意拔高对象,也不习惯于仰视,他写自己熟悉的前辈、朋友,是将他们看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一起歌,一起哭,一起笑,都在琐碎的日子里真实地存在。一九四八年在香港,他熟悉聂绀弩,曾为其杂文集《天亮了》设计封面,他生动地勾勒当时聂绀弩的形象:“有的先生前辈,想象中的形象与名字跟真人相距很远;见到绀弩,那却是极为一致。茂盛的头发,魁梧而微敛的身材,酱褐色的脸上满是皱纹,行动算不上矫健,缺乏一点节奏,但有一对狡猾的小眼睛,天生嘲弄的嘴角。我相信他那对眼睛和嘴巴,即使在正常状态,也会在与人正常相处中给自己带来负担和麻烦。”(《往事与散宜生诗集》)

讲故事是《比我老的老头》一书的主要支架和部件。然而,叙述故事并非目的,故事场景的细节描绘,看似简略,有时却更有穿透力。二○○五年,他读徐庆全的《周扬与冯雪峰》一书后,写出《为什么老头儿号啕大哭?》一文,放在这个增订版的前面,作为序言。这是篇极有分量的作品,写贯穿文坛多年的历史恩怨,写周扬多年里扮演的文坛领袖角色曾经带给众人的伤害。文章以这样一个场景结束全文:“‘四人帮’垮台后,中央宣传部长张平化在人大会堂侧厅召开了几百人的会,文化界残余兵丁列席,零落轮流宣泄了点牢骚。是否张平化原意我不明白。会,开得阴郁。散会了,几个人涌向坐轮椅的郭老握手,郭老兀然;夏公那边却是人头汹涌……周扬先生一个人向东大门蹒跚走去,停在台阶边上。一个孑然的小黑影子……”一个极富画面感的场景,将文坛亲疏、人心向背表现得淋漓尽致,刻画得入木三分。

黄永玉先生写文章讨厌陈词滥调,也不喜欢所谓起承转合之类的规范。他知道如何将一个艺术家敏锐的感觉和独特的观察目光,用自己的语言生动地表现出来。往往他所挑选的几句对话,一个细节,乃至对场景白描似的勾画,就使人物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黄永玉写细节毫不吝啬,这使文章更为生动,更有趣味。黄永玉与收藏大家张伯驹并不熟,仅有两次见面,但极为出色地描述他近距离接触张伯驹一次就餐的细节:“四害伏法,伯驹先生及碌碌众生得活。月入八十元与潘素夫人相依为命。某日余偕妻儿赴西郊莫斯科餐厅小作牙祭,忽见伯驹先生蹒跚而来,孤寂索寞,坐于小偏桌旁。餐至,红菜汤一盆,面包四片,果酱小碟,黄油二小块。先生缓慢从容品味。红菜汤毕,小心自口袋取出小毛巾一方,将抹上果酱及黄油之四片面包细心裹就,提小包自人丛中缓缓隐去。余目送此庄严背影,不忍他移。半月后,惊闻伯驹先生逝世。人生常有如此巧机缘,不足怪也。”(《大家张伯驹先生印象》)人们印象中,黄裳先生从来显得木讷。作为老朋友,黄永玉却写黄裳曾经的大笑:“前些日子我到上海,问容仪:‘你听过爸爸开怀大笑过吗?’一个儒雅文静的书生的朗笑。容仪说:‘是吗?他有过大笑吗?’有的,一种山东响马似的大笑。在我回忆中,黄裳的朗声大笑,是我友谊的珍藏。很可能,两个女儿哇哇坠地之后,那年月,黄裳没有空了。从历史角度看,哭的时间往往比笑的时间充裕。”(《黄裳浅识》)闲笔荡开,写曾有的朗笑不再听到,足以表明在讲“比我老的老头”的故事时,黄永玉先生心中总是漫溢着文化的忧伤。

(湖北省武汉市读者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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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已年过九秩的黄永玉先生不仅会画画,还会讲故事。读完《比我老的老头》(作家出版社2007年2月增订版,丁聪绘插图)这本书后,觉得黄永玉先生真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这是这本书带给我的第一印象和强烈感受。著名作家李辉曾说:“黄永玉爱讲故事,会讲故事,浑身都是故事。在我所熟悉的前辈中,黄永玉绝对是最有口才、最能讲故事的人。他肚子里像是有说不完的故事,一个接一个,从嘴里不断线地蹦出来。”是的,黄永玉先生不光会讲自己的故事,还会讲别人的故事,更妙的是,他善于将自己的故事天衣无缝地融进别人的故事中,两者相辅相成,形成一个有机整体。所以他讲的故事既真切鲜活,生动有趣,又入心入肺,五味杂陈。讲别人的故事,在他那里实际上也就是在为自己的人生经历构成巨大的背景。他和他们一起笑,一起哭。

钱钟书、沈从文、张乐平、李可染、林风眠、张伯驹、许麟庐……这一串如雷贯耳的名字,这些让人高山仰止的“老头”,黄永玉却讲得他们就像住在隔壁的张老伯似的,可爱、朴实,又有着作家艺术家各自独有的脾气。那一代的老派人物,在艰难到“精神与肉体都如同讨饭”的岁月里,有过数不清的坎坷,发生过数不清的事情,有些事情直至今天还在为人们津津乐道,有些事情却已痛苦得不愿再提。那些无聊的事把他们最宝贵的时光给浪费了,真是可惜,让人痛心疾首。这本书的封底,有一首黄永玉的小诗:“咳!都错过了/年轻人是时常错过老人的/故事一串串/像挂在树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干果/已经痛苦得提不起来”,那些“痛苦得提不起来”的故事,穿越岁月的烟尘,被黄永玉用笔一字一字地刻在纸上,一如他把人物和风景用刀刻在木板上。曾经见过一幅黄永玉的木刻版画:一个上身赤裸的庄稼汉父亲手摇摺扇,蹲坐在草垫上,一边是须臾不得离身的烟管,一边是盛满水的茶壶和大碗,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瞧那手拿摺扇的架势,就像个评书先生,想必讲的不是普通的山野乡谈,定然是高雅的通俗演义,一双儿女听得津津有味,好生动的融融天伦。这个庄稼汉身上有着黄永玉先生自己的影子。不过他讲的故事更有时代感,听众也不只是一双儿女了,而是成千上万的读者,跟着他一起笑,一起哭。

黄永玉先生笔下的每一个故事,都是一篇独具一格、精妙绝伦的散文。他具有画家的眼睛与调度能力,善于描绘出一个个生动的、色彩斑斓的生活场景。他如创作小说一样,灵活而恰到好处地运用对话,使故事的叙述具有活力与动感。当他以画家与小说家的综合才能写作《比我老的老头》中的这些散文时,笔下缓缓流淌而出的,是真挚的情感、个性化的语言和不拘一格的起承转合。黄永玉带给我们一种强烈的、漫溢诗意的历史感。他不愿意拔高对象,也不习惯于仰视,他写自己熟悉的前辈、朋友,是将他们看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一起歌,一起哭,一起笑,都在琐碎的日子里真实地存在。一九四八年在香港,他熟悉聂绀弩,曾为其杂文集《天亮了》设计封面,他生动地勾勒当时聂绀弩的形象:“有的先生前辈,想象中的形象与名字跟真人相距很远;见到绀弩,那却是极为一致。茂盛的头发,魁梧而微敛的身材,酱褐色的脸上满是皱纹,行动算不上矫健,缺乏一点节奏,但有一对狡猾的小眼睛,天生嘲弄的嘴角。我相信他那对眼睛和嘴巴,即使在正常状态,也会在与人正常相处中给自己带来负担和麻烦。”(《往事与散宜生诗集》)

讲故事是《比我老的老头》一书的主要支架和部件。然而,叙述故事并非目的,故事场景的细节描绘,看似简略,有时却更有穿透力。二○○五年,他读徐庆全的《周扬与冯雪峰》一书后,写出《为什么老头儿号啕大哭?》一文,放在这个增订版的前面,作为序言。这是篇极有分量的作品,写贯穿文坛多年的历史恩怨,写周扬多年里扮演的文坛领袖角色曾经带给众人的伤害。文章以这样一个场景结束全文:“‘四人帮’垮台后,中央宣传部长张平化在人大会堂侧厅召开了几百人的会,文化界残余兵丁列席,零落轮流宣泄了点牢骚。是否张平化原意我不明白。会,开得阴郁。散会了,几个人涌向坐轮椅的郭老握手,郭老兀然;夏公那边却是人头汹涌……周扬先生一个人向东大门蹒跚走去,停在台阶边上。一个孑然的小黑影子……”一个极富画面感的场景,将文坛亲疏、人心向背表现得淋漓尽致,刻画得入木三分。

黄永玉先生写文章讨厌陈词滥调,也不喜欢所谓起承转合之类的规范。他知道如何将一个艺术家敏锐的感觉和独特的观察目光,用自己的语言生动地表现出来。往往他所挑选的几句对话,一个细节,乃至对场景白描似的勾画,就使人物活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黄永玉写细节毫不吝啬,这使文章更为生动,更有趣味。黄永玉与收藏大家张伯驹并不熟,仅有两次见面,但极为出色地描述他近距离接触张伯驹一次就餐的细节:“四害伏法,伯驹先生及碌碌众生得活。月入八十元与潘素夫人相依为命。某日余偕妻儿赴西郊莫斯科餐厅小作牙祭,忽见伯驹先生蹒跚而来,孤寂索寞,坐于小偏桌旁。餐至,红菜汤一盆,面包四片,果酱小碟,黄油二小块。先生缓慢从容品味。红菜汤毕,小心自口袋取出小毛巾一方,将抹上果酱及黄油之四片面包细心裹就,提小包自人丛中缓缓隐去。余目送此庄严背影,不忍他移。半月后,惊闻伯驹先生逝世。人生常有如此巧机缘,不足怪也。”(《大家张伯驹先生印象》)人们印象中,黄裳先生从来显得木讷。作为老朋友,黄永玉却写黄裳曾经的大笑:“前些日子我到上海,问容仪:‘你听过爸爸开怀大笑过吗?’一个儒雅文静的书生的朗笑。容仪说:‘是吗?他有过大笑吗?’有的,一种山东响马似的大笑。在我回忆中,黄裳的朗声大笑,是我友谊的珍藏。很可能,两个女儿哇哇坠地之后,那年月,黄裳没有空了。从历史角度看,哭的时间往往比笑的时间充裕。”(《黄裳浅识》)闲笔荡开,写曾有的朗笑不再听到,足以表明在讲“比我老的老头”的故事时,黄永玉先生心中总是漫溢着文化的忧伤。

(湖北省武汉市读者供稿)

责任编辑: 曹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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