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如钩天如水

秋夜微凉，吃罢晚饭，加上一件秋装，就匆匆赶去上课了。一路华灯璀璨，映照着一张张归人的倦容，一日喧嚣皆沉淀于其上。车灯如一双双无辜的眼，忽炯忽黯，在拥挤的路面上时行时止，游移飘荡。抬眼望夜空，遽见秋月如钩天如水，天心澄澈，弯月皎白，顿觉神游物外，耳畔喧腾之声渐次消隐，内心清爽澄明如镜。千百年前的李煜也曾痴望着这一弯秋月，生出“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深沉愁感，让一部文学史牵挂心伤。眼前闪过他忧怨的眼神，骤然袭来一阵凉意。

深秋月夜，独行都市花园幽径，一径婉约的冷白，夜语徘徊，暗香无渡，寂寥复寂寥，清幽复清幽。晚风沁寒，摇曳着花影数重，却难掩一帘旧梦，梦中一泓秋水波光潋滟。天上，遥遥的秋月如钩，人间，漫漫的萋萋露浓，蒙蒙薄烟氤氲了白月光，剪裁成这一色细细沉沉的微凉，苍笼了诗魂，却又在无意间看瘦了明月，看谢了红花，看老了青山。忽记起曾经读过宋代谢无逸的词句：“密意无人寄，幽恨凭谁洗？修竹畔，疏帘里。歌余尘拂扇，舞罢风掀袂。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咏的虽是夏景，实则弥漫着浓浓秋意。欢聚人散后，楼空茶凉，竹帘高挂，清冷之月升起，淡淡地泻一地如水月华，照见了繁华后的落寞。

蓦然又想起，在哪里第一次看到丰子恺的漫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初相识曾相见。题款是：“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画面有大片留白，字体古雅拙朴。寥寥几笔，境界全出。疏朗简洁之笔触，勾勒出房舍廊前景致，廊上是疏帘高卷，廊下一方木桌，一壶淡茶，几个茶杯。想来画外之景，定有微风拂过，廊前竹林万叶千声，摇曳出浓浓秋声。谈笑之声犹在耳畔，而茶已渐凉，氤氲水汽也渐渐散尽，唯有茶香犹存唇齿间。此时，一弯秋月如钩，天如水的凉，心如水的静。

秋月无痕，其韵在弦。悄然凭栏，怅无声处，长沟流月去无声，是歌不尽的春华，唱不完的秋实。午夜幽兰，枉自凋零，直将绵延的春华，听成为秋月下的幽咽。其实，生命本来就是如此，一路苦乐歌哭，如钩秋月也许不够圆满，然世事圆满者又有几何？其实，幸福就藏于不断痛楚和起落的轮回之后。

（湖北省武汉市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