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关于商先公王亥的几个问题:谈谈商先公王亥
     
 
 


    朱凤祥 商丘师范学院历史学与社会学系副教授、历史学博士

 
 

    一、王亥在商先公中居于重要地位
  学术界把商朝建立之前的历史称为先商史,把商朝的建立者商汤之前的先辈称为商先公或商先王。一般认为,商朝的始祖为契。那么,由契到商汤建国,这之间所谓的商先公共有几位呢?
  关于商先公,《左传》、《国语》、《诗经》、《楚辞》、《荀子》等先秦典籍都有记载,其中《国语》和《荀子》提到先商世系为十四王:《国语?周语下》说“玄王勤商,十四世而兴”;《荀子?成相》说“契玄王,生昭明……十有四世,乃有天乙是成汤”。但到底是哪十四世却记录不全。西汉时期,司马迁在《史记?殷本纪》中第一次明确指出先商世系从契到商汤共十四代,均为父子相承,他们分别是:契、昭明、相土、昌若、曹圉、冥、振(王亥)、微(上甲微) 、报丁、报乙、报丙、主壬、主癸 、天乙。据《史记》记载,商先公十四世,与夏朝由禹至桀也是十四世同始同终,基本对应。夏朝建立后,  商先公是夏的臣属,有几个先公曾为夏“司空”。随着商族势力的发展强大,到公元前17世纪,终于灭掉夏朝,建立商朝,定都于毫。
在商朝十四代先公中,除了契(商朝的始祖)天乙(商朝的建立者成汤)之外,文献记载和已经出土的甲骨卜辞中提到最多的有相土、冥、冥之子王亥以及王亥之子微(即上甲微,甲骨文称上报甲或报甲)。上甲微受到重视,主要是由于他是王亥的儿子,同时他又是商代第一个以十天干来命名的祖先。王亥的地位是远远高出上甲微的。
  相土:先商第三王、契之孙。在先商史中,昭明之子相土是赫赫有名的。《诗?商颂?长发》曰:“相土烈烈,海外有截。”说明相土时期商族的活动空间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这里的海外,有人认为指今东海、渤海之外;也有人认为此海指巨野泽(古时山东西南的兖州地区。田昌五.中华文化起源志[ 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 9 9 8: 2 4 1 —2 4 2 .)。《 左传?襄公九年》:“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纪时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祀大火”就是每年在大火星出现时举行隆重的祭祀。相土既是族长即最高酋长,也掌管着对大火星的祭祀,由于这是与一年的农事的开始有关的祭祀,所以是当时最高的祭祀之一。相土的另一业绩就是《世本?作篇》所说的“相土作乘马”。乘马,即用马驾车。可见,相土时期商族的发展是显著的。
冥:先商第六王、相土之孙。《国语?鲁语上》说:“冥勤其官而水死。”在商族人的心中,冥因治水而死,是一位于本族有大功的人,因而被列入重要的祀典之中。如《国语?鲁语上》有“郊冥而宗汤”的记载,即商人“郊冥”;《礼记?祭法》也说商人“郊冥”。郊祀是一种祭天之礼,这意味着将冥配祀上帝。可见,在商人的传说中,冥具有重要的地位。
  在商先公中,除了相土和冥,王亥的地位非常高,是商先公(王)中重要代表人物之一。
《史记?殷本纪》所载商先公中的七世“振”,就是“王亥”。关于王亥的名字,文献资料记载颇不一致:甲骨文称“亥”或“王亥”;《山海经?大荒东经》、《竹书纪年》、《世本》、《楚辞》、《左传》、《吕氏春秋》、《汉书》等记载有“王亥”、王子亥”、“侯子亥”、“核”(hé)、“骸”(hái)、“胲”(hǎi)、“该”(gāi)、“垓”(gāi)、“陔”(gāi)、“冰”等,都是指王亥一个人。这些字有的是亥的通假字,有的则因通假字形近而讹。
  王亥在商先公中居于非常重要的地位,可由下面一些信息资料得到证明:
  1、王亥是卜辞中所称的三位“高祖”之一
  王亥是商王朝开国帝王成汤的七世祖。卜辞中多次称亥为“高祖”或“高祖亥”,是卜辞中所称的三位高祖之一。被称为“高祖”的分别是契、王亥、成汤。在商朝的发展史上,契是商部落最早的首领,成汤是商王朝的建立者,而王亥、上甲微父子则是先商时期商族强大过程中的关键人物。王亥能和商的始祖契、商王朝的开创者成汤并称为高祖,足见王亥在商人心目中的地位。说明了王亥作为首领时,所开创的事业及活动值得后人纪念,对商族历史产生了重大影响。
  2、王亥是卜辞所记“祭祀之最隆重者”
  甲骨文中祭王亥的卜辞,以武丁、武乙、文丁时为多。武丁卜辞中有多片“王亥祟我”的记载。祟,神威之意。王亥祟我,意思是说王亥在商朝人的心目中具有极大的神威。商朝人祭祀王亥所用的牺牲有时多到三十牛、四十牛、五十牛,仅《殷墟卜辞综类》所收祭祀王亥的卜辞,就有大约96条之多。有时甚至用祭天的礼节来祭祀王亥。而且,上甲微以前,除“河”外,商朝人祭祀先公的配偶,唯王亥一人。
  3、在商先公中被称为“王”的只有王亥一人
从契到上甲微,商族的社会性质属于父系氏族社会中的“中心聚落形态”阶段。而王亥时期应为中心聚落形态向邦国(邦国时期即初始国家也即早期国家时期)的过渡期,是先商历史的重要转折时期,最后到商汤时期走向王国形态。
  在商先公中,只有亥称王,名王亥。此“王”虽与成汤及其成汤以后的商王之“王”有所不同,但也和此前作为部落首领的“酋长”有区别。通过众多史料的互证,史学家们认为,“王”的称号是权力的象征,说明他已经拥有王权并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到了成汤时期,商族又经历了一个重要的转变,即在这一时期,成汤通过战争征伐和宗教祭祀这两个重要的机制,使原来处于雏形或萌芽状态的王权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并伴随着对夏王朝的推翻和取而代之,实现了由邦国向王国的转变。(王震中.先商社会形态的演进[ J ] .中国史研究.2 00 5 ,( 2 ) .)
  此外,武丁时的卜辞多次有“贞于王亥求年”、“贞于王亥告秋”的记载。“求年”即求生求雨,求年祈年;“告秋”即告先祖禾谷成熟之祭,《说文》:“秋,禾谷熟也。”这说明,武丁时人们在敬天的思想指导下,在祈祷风调雨顺,重视农业生产,希望禾谷成熟时,也往往祭祀王亥,希望得到王亥的保佑。这也从一个方面说明王亥在商先公中有着较高的地位,因此受到商人的怀念和崇拜。
  二、王亥是中国畜牧业和商业的创始人
王亥之所以受到商人的隆重祭祀,被商人怀念和崇拜,除了其作为先公的地位以外,还在于他为人类做出的突出贡献。正如王国维所说:“然则王亥祀典之隆,亦以其为制作之圣人,非徒以其为先祖。”(王国雏.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 A] ,观堂集林[ C] .北京:中华书局,1 9 8 4 .)
  首先,王亥是中国畜牧业的创始人。
  王亥最突出的贡献之一就是发明了牛车,从而成为中国畜牧业的创始人。《山海经?大荒东经》和《楚辞?天问》中都提到王亥“仆牛”;《世本》、《吕氏春秋?勿躬》作“服牛”;《天问》作 “牧夫牛羊”。仆、服、牧都是一声之转,指王亥牧牛羊。前面提到《世本?作篇》言“相土作乘马”,乘马,即用马驾车。说明在相土时已有马的驯养和使用,可以说王亥是继承了商先公重视畜牧业的传统。在先商文化遗址 中,出土了很多牛、羊、猪、鹿、狗等动物遗骸,说明了先商时期商族人畜牧业的发展情况。王亥之“亥”,该如何解释呢?从王亥受到商人崇拜的程度来看,亥应该是“豕”即猪。说明王亥重视畜牧业,饲养“猪”等家畜。《管子?轻重戊》:“殷人之王,立帛( 皂字之误) 牢,服牛马,以为民利。”“皂”以养马,“牢”以养牛,“服”乃驯服、放牧之意。这说明,王亥不仅养猪,而且养“马”、“牛”,从而为人民提供便利。王亥所处的时代为奴隶社会初期,以农业生产为主,生活水平相对低下。王亥时期的商部落已经能饲养猪、牛、马,从饲养个别家畜,到畜牧业逐步发达,既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平,又推动了社会的进步,是生产力发展和提高的重要标志,王亥也因此受到后人的崇拜。王国维认为王亥“为制作之圣人”,这里“制作”应为发明意,“制作之圣人”是说王亥是畜牧业的发明者。因此,胡厚宣说“王亥是中国畜牧业的创始人”。( 胡厚宣,胡振宇.殷商史[ 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 0 0 3 .)
  其次、王亥是中国商业的创始人。
  王亥饲养、放牧牲畜,带动了一个新兴产业的崛起,为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地便利:一方面祭祀时有了牺牲,牺牲越丰盛,说明对天和先人越虔诚,这样就越能得到天和祖先的保佑;另一方面可以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提高人民的身体素质,增强抵御自然灾荒和野兽侵袭的能力。
  王亥的贡献还不止于此,他掀起了一场更为深刻的经济革命,这就是商业贸易。在农业与畜牧业的发展进程中,商部落的经济实力不断增强,剩余农产品及畜牧产品堆积的数量越来越多。为了让剩余产品发挥更大功用,以换回部落内部欠缺的物品,王亥于是亲自赶着牛群,与四周部落进行以物易物的商业贸易活动,结果与分布在今河北中部易水一带的有易氏发生了冲突,王亥被有易氏之君绵臣所杀,后来王亥的儿子上甲微借助河伯的力量灭掉有易氏,并杀掉绵臣。对于这一事件,《山海经?大荒东经》、《竹书纪年》、《楚辞?天问》均有记载。
  《山海经?大荒东经》曰:“有困民国,勾姓而食。有人日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杀王亥取仆牛。”
  《竹书纪年》说:“殷王子亥,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绵臣杀而放之。是故殷主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灭之,遂杀其君绵臣也。”(《山海经?大荒东经》注引)
  《楚辞?天问》中则记载有王亥与其弟恒“眩弟并淫”。屈原因此质问:为什么王亥被杀,而王恒活着? 王恒与有易之君绵臣是什么关系?王恒与被淫之女是什么关系?难道王恒与有易有私约而危害其兄?
  《山海经》和《竹书纪年》所载王亥“托”于有易或“宾”于有易,就是指王亥从事商业活动,暂居或客居于有易这个地方。这些材料讲的是同一件事,可以相互印证。据王国维研究 ,“有扈” 即有易,“该”即王亥。这些材料涉及到的人物有王亥、绵臣、上甲微、河伯、王恒以及被“淫”之对象。王亥“宾于有易”被杀是一个历史悬案,至今没有很一致的说法。
  从《 天问》 中屈原的那些质疑来看,王亥被杀,即使不是有易之君绵臣与王恒合谋,也是得到了王恒的默许。现在看来,屈原的质疑又让我们来质疑屈原:王亥带领着商队到有易去做客(宾)、贸易,有易之君为何要杀王亥?难道原因仅在于“淫”字? 史学家们一致认为,因两性关系致祸不符合远古道德规范和婚姻关系,即使是王亥、王恒“同淫一女”,在当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此,真正的原因可能来自政治方面,即有易感到了王亥的危险,这种危险就是商族的强大,利益的冲突引起了战争,战争导致王亥被杀。从这个意义上讲,“淫”应理解为“浸淫”,即蚕食、扩张之意。王亥宾于有易,以通商为手段,以蚕食、扩张为目的,于是发生了冲突。(李可亭.中国商业起源漫谈[ J ] .寻根.2 0 0 5 , ( 3 ) .)
  王亥之后,商人沿其传统进行商业贸易,并逐渐形成了专门从事远方贩运货物进行贸易的商贾。《周书?酒诰》“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即是反映了这种情况。由于这些贸易之人来自商部落,所以称作“商人”,他们的交易活动就是“商业”活动;而作为最早进行贸易的王亥,便是“商业”始祖,即商(业) 人的祖先。
  需要说明的是,此时的贸易只是商业的萌芽阶段,数量不大,而且由于没有货币,所以是以物易物的活动。到了商朝建立后,才出现货币,商业也因货币的出现而进一步发展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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